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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元清拍拍手,不再板着脸硬装平淡:“行了,我本来正准备回来,你时间卡得倒好,过来吧。”

即便被反捆着双手,盛熙还是努力支起身子,膝行到她面前,一脸阳光灿烂地邀功:“我这不是想着,不能拖太久,但也不能打扰姐姐出门要做的事嘛。”

路元清从仓库摸出把水果刀,俯身一挑,割开捆住他的绳子,笑着拍拍他没受伤的半边脸:“算你机灵。”

他们这番狼狈为奸般的对话,顿时把唯一的旁观者给惊得不轻,宋思槐迟疑着,讷讷道:“这……阿元,难道是……你……的安排?”

“怎么会!”盛熙骄傲地扬起下巴,抢先道,“就是我自己看不惯他平时趾高气扬的劲儿,才要划烂那张脸,姐姐对我们一直都很好,不可能这么恶毒!”

路元清也跟着无辜地一摊手:“瞧,你可误会我了。”

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,毫不心虚。

事实本来就是如此,她从没说过,甚至从没暗示过盛熙这么做。

从始至终,她只是扔掉了一包迷药而已。

“那……他……”

在宋思槐愕然的注视中,路元清施施然坐到沉睡着的贺锦延身边,将他的衣袖卷上去,露出肘间的青色血管。

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细长的针剂,路元清边将针头慢慢刺入贺锦延血管内,边笑道:“但你做得很好,说吧,想要什么奖励?”

盛熙小心靠过来,轻轻倚在她一侧膝头:“我不要奖励,我知道,我对姐姐并不算特别,除了做做家务,也不会做别的事……”

真相远不像刚才说的那么好听,这几天的时间,其实全被他花在积攒勇气的煎熬之中。

按照路元清平时的风格,即便对着她的血亲,都能滴水不漏,从不说任何多余的话,更不做任何多余的事。

那包迷药,能做的文章实在太多,根本就不该落到最爱挑事儿的自己手里。

最初的窃喜过后,盛熙便只剩下惶恐。

他确信这是姐姐的信号,却拿不准她想要什么结果。

盛熙很清楚,足够知情识趣,是他能在这里留到今天的最大依仗,因此,他绝不能开口问,甚至不能露出被指使的端倪。

无论最后结果如何,他人眼中,必须全是他的责任。

那枚让他匆匆一瞥的戒指,那段过于明显的偏爱,还有那份从不掩盖的、对好看脸蛋的执着。

综合出的答案昭然若揭。

然后,路元清还真的离开了。

在这几天里,盛熙实在过得忐忑。

担心会错意,担心没能替姐姐解决问题,更担心自己没有价值,会被厌弃然后赶出去。

总算,姐姐眼下明着包庇的态度,让他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。

眼圈仍泛着哭出来的薄红,盛熙伏在她膝上,仰望向她的眼神里浓稠着化不开的爱恋与崇敬:“我还能一直证明,我永远是姐姐最好用的狗,这就是对我的奖励。”

随着路元清抽出针管,贺锦延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,睫毛不再痛苦地颤动,胸膛缓缓起伏着,滑入更深邃的睡梦。

她随手将用过的针管扔进棉球之中,摇头道:“我得赏罚分明,你还是提个要求。”

盛熙眨眨眼,自认推辞得已经够到位,那姐姐这句应该是认真的。

于是,他仔细揣摩着,作势瘪了瘪嘴:“那……我想要一个能锻炼的健身房,现在日子过得太安逸,总感觉肌肉都有点模糊了……”

“行。”路元清莞尔,揉一把他毛茸茸的卷发,转而朝旁边坐立不安的宋思槐道,“那你呢,思槐哥,我对你也能‘赏、罚、分、明’,你愿意……做点事吗?”

她故意把那四个字咬得很重,宋思槐脸色迅速苍白下去,紧接着又泛起诡异的红晕。

他垂下眼睛,盯住贺锦延脸上的伤:“……我会好好照顾他,不留疤,这是、这是我……医生该做……”

话越说到后面,宋思槐的语调越轻。

不用抬眼,他也感觉得到,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逐渐冰冷,最终逼得他只能翕动着嘴唇,剩下一些微不可闻的嗫嚅。

诡异的静默之中,盛熙飞快反应过来,大着胆子提醒道:“宋医生,你是不是看错了?我下手那么狠,贺哥的伤,肯定好不全!”

这句话一出口,那只在头顶随意抚摸着的手,立刻奖励性质地拍了拍他的脑袋。

——果然!

对贺锦延的脸下手,既是盛熙掺了点私心的险招,也是他最担心万一猜错就会惹姐姐生气的关窍。

原本他以为,划伤这张脸,只是姐姐想通过重新治好贺哥,来进行某种py的一环。

现在他却明白了,她的目的远不在此,她想做的比自己以为的更狠。

——不愧是姐姐。

——永远是这里最厉害,最心狠的人。

盛熙猜不出具体目的,却觉得根本不必他去猜,只彻底安静下来,温顺地享受她的抚摸。

而宋思槐,呼吸一凝,不敢置信般抬起视线:“什……什么?”

路元清伸过另一只手,捏住贺锦延的下巴,左右来回转了转。

左脸依然光洁,即便是在沉睡之中,眉眼的线条仍锋利到令人心悸,鼻梁与颌骨的曲线更是干脆利落,几乎能让人想见他意气风发时会有多耀眼。

但转过右脸去,残忍的刀伤便将那一切赏心悦目都破坏得彻底。

路元清抬起拇指,按在贺锦延的右眼眼角,也按在最长的一条伤口上。

新鲜的血立刻被挤出来,顺着脸颊滑下去,像一串红色的眼泪,滚进他的鬓发之中。

“……!”宋思槐下意识想喊停,却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气音。

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路元清挂着淡漠的笑,爱抚般磨蹭过这一整条刀伤。

那些原本只是外翻出来,还能缝合回去的肌肉与皮肤,全都被直接碾得摊成薄薄的一片,可怜地彼此粘连着,悬在贺锦延脸上,一塌糊涂。

也许是刚才那支神秘针剂的原因,即便如此对待他,他竟没有疼醒,依然安静地躺在床上。

路元清突然叹息一声,再次转了转贺锦延的下巴。

俊逸与狰狞,在同一张脸上对比得比刚才更鲜明。

右半张脸的血肉模糊,竟衬得完好的那一侧更多几分惊心动魄的意味。

欣赏够了,路元清才将手指上的血抹在贺锦延的左脸上,将那片光洁也染上脏污,转而朝宋思槐说道:“思槐哥,我不太懂医术,他伤得这么重,是不是该挖掉这些烂肉,也许还会割断一些神经,以后是不是,永远都痊愈不了了?”

宋思槐不是蠢人,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,顿时手脚冰冷,挣扎半晌,吐出一句破碎不堪的话:“阿元,你、我以为、你不是喜欢……”

“他对我确实有特殊的意义,但绝对不是喜欢。”路元清不以为意,“回答我,这个伤口,到底会不会留疤?”

这是几分钟前,她才问过一遍的问题。

但这一回,宋思槐知道,他不能说出上次的答案。

前所未有地直视着她的眼睛,宋思槐浑身颤抖,几乎要被里面的黑暗吞噬,牙关里挤出的每个字都重逾千斤:“……你、你变了……”

“对啊,和小时候比,我确实变了。”路元清点头,向他笑着,抬起那只染血的手,“那你呢,思槐哥,你也变了吗?”

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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