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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隍庙旁的巷弄里有许多算命摊、算命馆,这一小段路里都是江湖人,江湖事。虽然百业兴衰起落,算命这行业却未曾凋零,而是转换其他形式继续存在着,在这科技媒t皆发达的时代,他们跟上了风cha0,凭自身人脉和能耐上电视、写专栏、出书,成了名人,另外也有不这麽高调的人顾守熟客,仅做熟客介绍的生意。
虽然江湖术士多是千术为主,话术为辅,再学几招来唬拢普通人,但也有人天生该吃这口饭,身赋异禀。b如在城隍庙旁的太平巷尾就住着一户姓季人家,家中四口人,一对夫妻和一双儿nv。家中的大家长季先生平常是公务员,另一重身份则是行里有名的铁口直断,由於此人不仅大胆敢言,也很敢开高价给人算命,所以大家都戏称他百无禁忌,亦褒亦贬。
那年冬季严冷,季先生的妻子也是个公务员,身怀六甲,所以请假在家养胎,季先生请来自己的师兄作客,顺便替将来要出生的孩子取名、算命。有一说法是任何人的命运,在那颗卵受jg时就已注定,而季先生所学派别的禁忌是不可用自身所学为自己占卜吉凶,所以只能找别人来做这些事,就像医生不可能给自己开刀一样的道理。
季先生的师兄姓孙,孙先生搭飞机转车寻到师弟家已是深夜一点多,孙先生见到师弟头一句就说:「好久不见,你过得如何?」
「还过得去。」季先生客气回话,请人进屋里,带路到客房。他替师兄拎行李,一路忍不住偷瞅几眼,问起恩师的事:「师父他身t还健朗吗?」
「都好。现在还是每年会来一封信,不过他隐居山里,不让人打搅。」
「唉,真固执,多大年纪了还学人家隐居,难不成想修仙啊。」
孙先生笑呵呵:「那还真不一定。我也有二十年没见到他老人家啦。之前想过他寄信至少得到最近的邮筒投信吧,可是信上面没有邮票,後来我发现都是一只老鹰叼来的。但我跟其他人又猜想他老人家写信至少也要用纸跟信封袋吧,山里没有文具店,总不可能是叫老鹰去偷的。所以我在回信里问,他说是叫h鼠狼偷的……不对,是代购,找h鼠狼代购……」
季先生看师兄一脸无奈又好笑,只当自己听的是乡野怪谭,奇人逸事,并不当真,所以敷衍笑了笑没讲什麽。孙先生把行李放好,听师弟客套「师兄早点休息,有事明天再聊。」讲完就要出房门,孙先生喊住他说:「师弟没怀疑我为什麽会愿意来?师父都说要逐你出师门,我们几个也不太跟你有联系,过去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,但现在我却来了。」
季先生微笑看他,顺其意提问:「那我就趁这机会请教师兄了。」
「因为你请我来,是自己有预感吧。」孙先生面上没什麽笑容,态度正经。
季先生点点头肯定:「对。还有为了我老婆、我孩子,我们也能叙叙旧,太久没见了。」
孙先生叹了口气,从口袋掏出怀表瞄了眼,他说:「这时代进步得越来越快,有些事物也退得越来越迅速,而且发生得神不知鬼不觉。不过有些事是不会变的,算是这大自然的定律、真理。像是……报应。」
季先生眼神微变,随即浅笑附和:「说得对。报应。天气热,我们就会流汗,天气冷,我们就会发抖,走哪条路就自然会经过路上的事物,该碰上的就碰上。那,师兄你早点睡,我们明天聊。」
多年前,季先生被逐出师门,正是因为他言行不端,没有善恶分际,无论来找他问事算命的人是谁,只要给得起报酬他都奉其为客。这次他请孙师兄来,是因为预感自己将有劫难。只是他没料到这劫难会这麽艰难,不仅波及家族,而且就连他施展平生所学,甚至改名换姓都躲不了。
翌朝,孙先生把行李又原封不动的搬到门口,季先生挽留,孙先生说:「吃过早饭我就该走了。和你也没什麽好叙旧,看在你家人的份上,午时之前我再走吧。我这趟是要去找人,顺便才来的。你不必放心上,也可以当我没来过。」
季先生笑颜微僵,没想到师兄说得这麽白。他的儿nv跑来客厅喊他们去吃早饭,妻子也挺着大肚子走出来招呼,孙先生客气有礼的点头微笑,瞥了眼心虚的师弟之後就让小孩请去饭厅了。
圆桌坐了五人,中式餐点,季太太把儿nv教得好,看见这一家和乐的场景,孙先生却又没了笑容,眼神里藏着忧心睇向师弟。季先生吃了几口小米粥,转头舀热豆浆喝,接着看见师兄有些责难的目光,心虚微笑:「师兄怎麽不吃?」
孙先生挪开眼默默吃早点,听季太太和小孩聊天,饭後师兄弟两个到外头散步。一路上谁都没开口说话,走出算命巷绕到庙後,再往河岸走,踩着岸边草地迎着冬日冷风,萧瑟的晨景中只有他们两人。
孙先生忽然启口道:「为了你老婆孩子好,跟你老婆离婚吧。孩子归她,让他们有多远跑多远。不过你老婆肚里的孩子和你们没有缘份,无法强求。」
季先生睁大眼,诧异质疑:「为什麽?离婚?没缘份是什麽意思?你怎麽能讲这种话?事情怎麽可能这麽严重!」
孙先生停下脚步,转头睨视师弟,他肯定道:「本来不严重,报应你一个也就够了。可是今年初,你做了一笔奇怪的生意。」
「什麽奇怪的……」季先生刚要反驳,就想起自己确实做过一笔古怪的生意,和算命无关,却也不全然无关。他向来有个习惯,会将所有客人或接触过的案例资料纪录成册,基本的包括生辰八字和一些个人资料。
他知道有些诈骗组织或可疑团t会透过不同管道买大量个人资料做为下手依据,他心里也不屑,但如果有人开高价,他也不觉得出卖那些东西有什麽大不了的。更何况这麽做的不只他一人,他就不明白这怎麽会严重到累及全家的程度。
孙先生看他惊惧迷惘,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犯大错,淡淡提一句:「打个b方。和尚犯戒杀生,往往要b一般人杀生还来得罪要重。你大概就是这种情况。自认为铁口直断,把别人的一生和x命都看得太轻,所以连同你和你身边的人也会沦落成为你所看轻的生命。我们几个师兄弟里,就属你赚得钱最多,过得最平顺,本来能一世无忧,师父他都说要是当初没有因为你的天赋收你为徒就好了。领你进门反而害了你。」
「既然他觉得是自己害我,那他要负责啊!」季先生惊慌失控得对师兄大叫。
「所以他在山里了。他下不了山啊。」
「我们好歹同门,你教教我、教教我怎麽办?」季先生揪住孙先生的外套袖子,模样像被推下水的旱鸭子般错愕恐惧。
孙先生目光冷下来,沉重道:「基於同门情谊,我刚才已经给你讲过了。那些话也是口业,我不会再讲。」
「离婚……无缘的孩子,你讲清楚啊,什麽叫无缘的孩子……」季先生松了手劲,踉跄往後退开一步,垂着手臂自言自语。
「唉。」孙先生抚额,看起来像被冷风吹得头疼,他心软又後悔的发牢sao:「早知道不该来这麽一趟。不仅无缘,而且那孩子在胎里天生就有残缺的。」
「胡说八道!」
「你不知道、也可能不会信,要不是以此为业,跟着师父看过那麽多人事物,很多事我也很难相信,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是师父信里讲的。要不是上个月收到他的信,为了替他传话,我根本不会来。」
「谁会因为一个江湖骗子的胡说八道就离婚、不要孩子的。你滚!」
孙先生拢了拢外套衣领,认同道:「正合我意。我走。」他一回季家就拿着原封不动的行李离开了,留下季师弟及其家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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