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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谚死后,宫中只有苍何拥有紫色的眼睛,苍何得意地想,也只有他配饮女帝的酒。

苍何满心欢喜地向姐姐献媚讨好,姐姐也欣然将他揽入怀中。

女帝含笑将酒喂到苍何唇边,指尖还勾着那条美丽的彩绸。

苍何乖乖地喝着,独享的美酒如此甘美,让他很快就熏熏然倒在女帝肩上。

他抓着彩绸的另一端,灵巧的手指慢慢卷起彩绸,指尖和姐姐的距离越来越短。双手相碰之前,苍何腹中忽然如刀绞火烧。

“疼吗?”女帝轻轻问。

血从苍何的唇边滴落,他茫然地看向姐姐,像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刀的野狗。

“萧家向母后下毒,你早就知道,却作壁上观,推波助澜。”女帝轻轻说,“母后性子高傲,可从来没有要杀你的意思。争权夺利,父母皆可杀,是不是?”

苍何满怀疑虑,想开口辩解,被血沫呛了一下,咳嗽不止。

女帝静静看着他倒在地上,咳嗽,挣扎,狼狈不堪。

“你不明白这些,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。”女帝慢慢开口,“小何,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。”

“皇姐,”苍何艰难开口,“为什么……”

女帝垂下眼看他:“朕要死了,母后辅政,不能留下你这样的毒蛇在她身边。”

苍何看着姐姐的眼睛,姐姐眼中苍何紫色的眼睛,忽然想起了王谚最后轻蔑又怜悯的眼神。

狡兔死,走狗烹。王谚最后一定猜到了他的结局。

苍何的手指痉挛一样颤抖,他大笑起来,一边咳一边笑着,颤抖着将那截彩绸抓起来亲吻。

“姐姐要死了,所以小何也要死,哈哈,哈哈哈哈。”

苍何吐出的血已经将彩绸染得一片肮脏。

红色近黑的彩绸,是不是更像一根脐带呢?

母亲死了,腹中的孩子也没有活的道理。

“皇姐,皇姐……”苍何喃喃着,巨大的痛苦中,他感到巨大的满足。

姐姐死前念念不忘一定要带走的,是他。

毫无血缘的姐弟俩,不曾一起出生,却要一起死去,比亲生的姐弟都要亲密地死在一起。

药效发作得很慢,女帝冷淡地看着苍何蜷缩在地上,大口大口呕血,疯癫一样大笑。

紫色的眼睛一片狂喜,直勾勾地盯着女帝,直到像玻璃珠一样毫无生机,依然盯着最爱的姐姐。

为了权势,可以罔顾国家存亡吗?

为了私仇,可以舍弃一军将士吗?

羽都权贵汲汲营营,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。青鸾并不缺少刚正不阿之人,可一旦卷入这名利场,又有几人能置身事外、恪守本心?

今天要说的这回,是发生在更早之前的故事。那时公主还很稚嫩,单知道有人通敌叛国、有人谋害母亲,却没找到凶手是何人。

此前几世,长公主与太后暗卫刃一学了多年武功、马术,善相马、养马,骑射更是独占鳌头。

谢柱国幼子谢彦休一生爱马,对表妹的马术颇为倾倒,多次求教,后来又请父亲上书代他求婚。长公主耽于美色,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。

长公主的裙下之臣何其多,手里的定情信物更是数不胜数。她将谢彦休和王谚送的家传玉佩一左一右系在了裙带上,本意是警醒自己王家的阴谋。而对有些人来说,这两枚环佩就像一个谶语,一个预言。

谢彦休性情温和,本已做好准备照顾表妹,虽不料夫妻之事与想象大为不同,倒也另有一番柔情蜜意:谢彦休在外是谢家的千里马、镇西军的继承人,在家就乖乖伏在表妹身下,当一匹小马驹。

彼时谢家如日中天,灞原公世子谢述与卞陵公世子之女王仪婚配,镇西军将军谢彦休尚荻溪长公主,县主谢远南正与王侯世子谈婚论嫁,连后来认回家的私生子谢谦都和世家贵女有一份好姻缘……不过,要说夫妻恩爱,谢家上上下下,人人都只会想起长公主二人。

谢述和王仪素来相看两厌。王仪性情直爽,绝不肯屈膝讨好厌恶的丈夫。她对长公主热络亲近,跟谢家其他人关系平平,唯独对谢述冷淡疏离,甚至宁可损人不利己,也要打击谢述的产业。这一对怨偶连灯会都要刻意迟到错开,一见面总要生几句口角,纵成婚结发也水火不容,可能只有一事能想到一处:

长公主和谢彦休夫妻和睦,不必和谢述与王仪一样,实在令人欣慰。

谢家这一派烈火烹油之盛、鲜花着锦之荣,一直持续到昭明九年。镇西军大败,谢子迁战死沙场。

王家仗势逼迫谢述解除婚姻,又派人接走王仪。

临别时,王仪看见长公主在摩挲腰间的那枚紫玉环佩。王仪认得自家的家传玉佩。她对公主的风流一向视而不见,此时也不免欲言又止。

外嫁女无权干预王家的“正事”,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。可她知道,镇西军如此大败,王家一定会趁机瓜分谢家的权势。

王仪想:家里老的老小的小,哪个配得上公主?可谢家失势以后,王家独大,公主又该怎么办呢?

来接王仪的车架随从众多,声势浩大,好像要刻意撑起场子。王仪没有脱掉孝服,尽管王家派来接她的仆人手里就捧着艳丽的华服——她厌恶谢述,但依然尊重战死沙场的将士。

车轮轧轧向前。王仪猛得掀开车帘,回头大声说:“若有事,公主一定来找我!”

众人诧异地看向失礼的王仪。

王仪一直看着长公主,直到长公主在她眼中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,长公主始终一言不发。王仪有些丧气,甚至没有注意到,她一向讨厌的谢述就站在长公主身边。

“……彦休不会有事的。”谢述一身孝服,在巨变之中又消瘦了许多,对着客人行礼时袍袖空空荡荡,临风飘举。葬礼一片忙乱,却还记得安慰表妹。

长公主语气飘忽:“嗯,他不会死的。”

太师王谚弹劾谢彦休通敌叛国,皇帝判谢家夺爵革职。

被敌国俘虏的谢彦休听说此事目眦尽裂,投降了西树。

因谢彦休叛国,长公主和他的姻缘就此尽了。

若不是谢谦还在镇西军任职,谢曼也还活着,谢家就已经垮了。

青鸾不设科举,平民百姓想一步登天,只有两条路:拜师名门,沙场建功。

平北军被明家经营成了水泼不进的铁桶,镇西军倒很喜欢提拔有才华的平民甚至仆从。于是那些渴望建功立业的人也随谢子迁一起,埋骨沙场,长眠异乡。

君不见,青海头,古来白骨无人收,新鬼烦冤旧鬼哭,天阴雨湿声啾啾。

镇西军战败后,明林留在边境收敛亡夫和士兵的遗骸,再也没有回羽都。

谢远南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,反复推演当时的战况,几乎不饮不食、不眠不休。长公主担忧表妹身体,于是约她去城外遥遥祭奠,其实只为让妹妹散散心,解解心中愁怨。

谢述此时虽是麻烦缠身,知道后也放不下心,决定和妹妹们一起。谢谦日日练兵,鲜少回家。几个人也就没有打扰他,一起出了城。

谢家上下,城里城外,一片缟素。

谢述体弱,谢远南又熬了许多天,走路都有些虚浮。长公主不动声色地伸手搀住二人,和这两兄妹互相扶持着,从城外哭嚎的人群中穿过。周围人各自哭天抢地,视若无睹,倒真像两个世界的人。

“姐姐,那是什么?”谢远南声音喑哑,低低地问。

城外满是飘飞的灵旗,像军旗,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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