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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请素琼姑娘来从旁协助。
“人还没进门呢,就要先当家了,可见老太太是真疼她。往后等她进了门,我和大嫂也犯不着在这里斗气了,俨然就是人家的天下了。”络娴说着一屁股坐在榻上,很有些不服气。
玉漏把眼珠子垂着转一转,反来劝她,“我看老太太不是这意思,只是想试试琼姑娘有没有治家的才干。”
络娴还是不服,“怎的,她没那份才干,就不定她做孙媳妇了不成?”
玉漏倒希望如此,可她自己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事,慢慢笑了,“我看也不会,于家的门第家世毕竟是明摆在那里的。我想——大约就是怕她没那份才干,所以才趁这会叫她跟着你和大奶奶好好学学。 ”既是要她学料理家务,也要学着勾心斗角。这老太婆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。
“我才没那耐性教她什么。”络娴哼了一声,“趁着这两日还有些闲,你明日先回家去,等过几日月初一到,事情就多起来了。我晓得大嫂子就等着冷眼瞧我的笑话,那时候我可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你呢。”
玉漏答应着,自回房去收了两件衣裳,夜里去回了翠华一声。翠华爱理不理的,可碍着侯门体面,仍旧吩咐次日一早套辆车送她家去。
却说玉漏前脚走,后脚素琼便在屋里忧心忡忡,谁知道老太太会给她出这么个难题?要说诗词歌赋她还略通些,治家理事她可是从没经历过。
于家太太一看她满面烦难,就晓得是为老太太昨日托她之事,便来宽她的心,“这有什么怕的?我看这倒是件好事,从前我就想教你些,可你偏不喜欢管这些琐事,成日家只知道捧着那些诗啊词啊的,跟你父亲一个样。可你父亲的正业是在官场上,他多念几首诗犹可,你的正业是持家,和他比得?这也是个机会,老太太既托了你,你就跟着大嫂二嫂她们两个学学。有什么不懂的,你只望着她们两个就是了,再有为难的,还可回来问我。”
素琼仍忧思道:“我不是怕这个,家务虽然繁琐,想来也难不倒哪里去,我怕的是夹在她们妯娌当中难做人。咱们来这些时日,难道娘就没瞧出来,这个家里看着风平浪静,实则暗流汹涌。就说芦笙和金铃吧,她们姊妹暗中斗气我也察觉出来了,还有两位太太,别瞧一个是病秧子,一个是不开口,可都较着劲呢。再有大嫂子二嫂子两个,就连他们兄弟间好像也并不怎样和气。我难的是在他们这些人中间调停,就怕和了这个的心,就得罪了那个人。”
“你有这份眼力也算有些天分。”于家太太笑着在榻上坐下来,慢慢和她道:“我告诉你,你别看眼前,要往后看,他们妯娌如何你且别管,你只想你将来的身份。将来你是池府的三奶奶,所以办事也好,说话也罢,都要向着二房的人。我知道你心里瞧不上芦笙,那丫头是有些浅薄无知,又好争吃穿,她母亲燕太太你也看不上,娘家微薄了些,人又软弱。可你只想着她们往后一个是你的小姑子 ,一个是你婆婆,凡遇到她们的事,你就晓得该如何掂量了。”
慢慢又说到池镜身上,“最要紧的,说句叫你害臊的话,镜儿是你未来的丈夫,凡事你该多去问问他的意思,看他如何想,你就如何办。”
既有了这话,素琼下晌便往池镜屋里去告诉了一声。池镜也揣摩出老太太的意思,自在椅上笑着想,他们池家简直像个朝廷,底下“臣子”们只顾党羽之争,上头的“皇帝”却擅权术制衡。
素琼窥见他那笑有丝嘲讽意味,心道,莫非他是以为她不过是寻着托词到这里来和他相见?那岂不是丧失了她的尊严。于是故意要表白表白,“我母亲说应当来问问镜哥哥的意思,免得我行事不好,无意中得罪了大嫂和二嫂。”
池镜回神看她,端坐起来,“不会的,大嫂二嫂都是讲理的人,琼妹妹别担心。何况不过是请你帮忙盯着家里头偷奸耍滑的下人,也不是要你裁夺什么大事。”
“可好些下人我还不认得呢。”
“这也不怕,常见着自然就认得了。”
说
话即到了晚饭时候,池镜起身请她,“我送妹妹回去吧,顺道去给婶娘请安,在你们那头吃饭。”
两人出去,恰好碰见金宝提着提篮盒进来,看见池镜便问:“玉漏家去了你怎的不和我说一声?害我巴巴提了饭过去,谁知白跑一趟。”
连池镜也并不知此事,当着素琼又不好问,只咳着清两下嗓子,笑道:“二嫂屋里的事我哪里晓得?那丫头不是和你要好?你竟来问我。”
金宝瞟了素琼一眼,乜他一眼,就往屋里走,到门上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——他瞒得了旁人瞒得了她么?成日以她的名目给个丫头送饭,鬼鬼祟祟的,不是有私是什么?亏她不是个多嘴的人,对玉漏也有些喜欢,索性就装聋作哑替他们瞒下来。
“你这丫头和玉漏要好?”路上素琼问。
池镜笑着摇头,“谁管丫头们底下的事?大约是有些要好吧,常见她们来往说话。”
素琼想到清明宴上的事,“看不出玉漏姑娘素日不大说话,倒很会来事,老太太都赞她不错。她家在哪里,怎的说回就回家去了呢?”
“听说是本地人氏,原在凤家当差,跟着二嫂过来的。不知是回她自己家里还是回凤家,大约是替二嫂回凤家探望凤家太太的病去了。”
素琼也听见些玉漏的事,替她感慨,“她那位凤大爷也不知几时才回来,像她那样的身份,又有位那样的奶奶,男人不在家,日子想来艰难,还亏得二嫂肯将她带来。”
池镜不由得斜瞥她一眼,听她这口气,仿佛很能容人。按说于家的教养,想必也不会教养出那起小肚鸡肠的妇人,将来娶了她,她会接纳玉漏也说不定。不知不觉地,他竟向长远打算了去,连他自己也受了惊吓。
他忙把那念头掸空,朝素琼极温柔地笑了笑,“琼妹妹倒很能体谅人,不知将来是谁有那份大福,消受得起你这样的姑娘。”
他这不是明知故问?素琼立时红了脸,快着朝前走出去几步,希望他马上就会赶上来。然而心头暗数片刻,并没有听见他加快的脚步声。回头瞅一眼,他仍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走着,还是那一脸闲逸的神气。
他并不为她着急,这就足够令她失落一阵的了。
这夜里,池镜想着玉漏忽然归家的事,后来听金宝说了,是络娴体谅她前阵子奔忙,特地许她回娘家歇歇,回来的时候再顺便去凤家看看。但她对他只字未提,明明前两天他们还有机会说过话。对她这捉摸不透的做派他觉得有点熟悉,想来想去,蓦地想到老太太身上,然后就笑。
果然女人不管多大年纪,愈是摸不透,愈是叫人忍不住去猜她。他们池家上上下下的人,这些年不都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老太太的风向在转?
他打着主意该冷她几日,无论她是不是有心要摆布他。于是他也装作不知道玉漏回家之事,放任这个在外幽会的良机错过去,照常还是读他的书,会他的朋友。
不过从次日起,史家来回的路,却是取道蛇皮巷。
一连三日早上,玉漏都听见那哒哒的马蹄声,闲适逍遥的,在那扇支摘窗底下按时按晌地响起来。这时节天亮得早了,她撑在床头由窗边斜望出去,能看见月下高楼,鱼肚渐白,偶尔两声轻轻的鸡鸣犬吠,在半明半昧中并不觉得突兀,仿佛只是这金陵在半梦半醒中打了个哈欠。然后池镜骑在马上,在人家苔痕淡淡的院墙上冒着半副身子,两个肩跟着马蹄的韵节一挫一挫地走过来。
他明知这是她家的房舍,也明知她回到家来,却从没有一回抬头寻过她的影子。她可以认为他是故意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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