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实难死如之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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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妖怪一气之下离家,扑闪着小翅膀直奔象魂岭,眼泪簌簌落下,带着沉重的伤心事,颗颗粒粒流在空中,犹如飞霰。
青羽一直跟在她身后。
小凰主去而复返,元极宫上下自然高兴成一团,围着她打转。
大祭司孔佑过来驱散众人,头抬得鼻孔快指到天上,颐指气使,“小凰主还是先入神卵之中,补全身体为好。”
骄傲的绿毛老孔雀!
“我是来当大王的,肯定要先弄清楚这里的情况,再决定我要做什么,你们先说说看。”
孔佑旁边站着的一个跟青羽有三分相像的黑衣小姑娘插嘴道:“小凰主年纪小,怕是理不清族内事务,不如先听大祭司吩”
话未说完就被青羽扯到一边,他清楚小祈云的脾气,根本不会受人摆布,拉着妹妹不让继续说。
一名温婉美貌的妇人倒是开口,准备向祈云交待现下的情况:“我族如今内忧外困”
被孔佑冷声打断:“这些事不要对孩子说。”继而转身对祈云道:“小凰主切勿任性。”
任性任性任性,任性你个大头鬼!
老孔雀这句话像极了那个总是拒绝她,害她伤心难过的臭老头说的,小妖怪此时就听不得这个,龇着尖利的小虎牙凶巴巴道:“我是大王还是你是大王?再说一遍,你,你们,所有人都得听我的。”
孔佑脸都气绿了,身上的绿毛氅气得一抖一抖,活了几千年,莫说禽族,在整个妖族都是地位超然,今天却被个小娃娃很失礼地训了一顿,面子上十分挂不住,差点就想甩袖而去,因为某些缘故,又不得不留在这里,只能对那个可恶的小娃娃暗自咬牙切齿。
听了一小会儿,小妖怪就明白了,象魂岭的灵气不复当年充裕,而隔绝内外的结界阵法年久失修,使得本就不富裕的灵气散逸更为严重,阵法是她一脉相承的先祖布的,只有她能修,所以她一回来,就被很着急地使唤了去重新孵化,孵化完了好来修阵法。
虽然阵法可以修复,但是眼前的这些妖大都不想再困守一隅,以大祭司孔佑为首的一群妖想与人族争衡,杀人夺地,重塑山林。另外温和些的,比如那位很美貌的三祭司,则主张到天外,重新走出一条适合妖族生存的路来。
不论哪一条,都不是小祈云喜欢的
“好了,本大王都知道了,我的蛋壳在哪里,带我去。”
禽族未来如何,可以慢慢打算,如今她就想赶快长大,变得很厉害很厉害,然后回去先给爹爹治病,他现在对她很坏很不好,可毕竟疼她那么多年,等治好他因风寒所起的咳嗽,就永永远远不理他不见他了。
唐大人那夜丢了女儿,急火攻心,吐血跌倒在地,便缠绵病榻,时时昏迷,没能再站起来。
偶尔清醒片刻,一睁眼就着急向周围寻闺女,最后在痛苦失望之中又昏睡过去。
比祈云还小半岁的唐劭衣不解带,日夜守在床边侍奉病重的父亲,自知做错事的唐二悔恨不已,也想在父亲病榻前守着,他进来一次,就被唐三赶一次。
这一次又被扯出门外,唐三狠狠揪住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哥哥的衣领,眼中全是愤恨,“你来做什么?且去寻你的欢作你的乐,此处不需要你。”
半大的少年,身体尚未长开,脸也尤其稚嫩,语气神态却与唐祭酒如出一辙。
说完合上门进去,冰寒春夜,将唐二锁在门外,唐二背靠在柱子上慢慢滑倒,蹲跪在地上抱头痛哭抽泣。
一门之隔,坐在榻前的小小少年,看着父亲苍白消瘦、毫无血色的面颊,也红着眼眶无声哭泣,背过身躯默默擦眼泪。
清淮站在檐下静静看了一会儿,消失在夜色中。
清淮离开之后,果如先时张重稷所言,他与小祈云两个留下的浓重妖气,招惹来了不干净的东西,一只魇鬼趁虚而入,占据了碧梧园,害得唐大人坠入陆离梦境,不再有清醒之时,病入膏肓,回天乏术。
还在翠华山除妖的张重稷,无意间听闻唐祭酒病重,撇下做到一半的事,匆忙前来探望,先杀魇鬼,后布符咒,将整个唐府护在里面。
唐大人病榻前。
唐劭满眼希冀看着正在全力施救的张重稷,“张大人……”
张重稷闭起的双目睁开一瞬,瞳仁由一片漆黑变得正常,道:“我现在能力不够,等……的时候,等我。”
说罢火速离开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
或许是没了魇鬼作祟,又或许是张重稷救治有效,他走后两三日,昏迷日久的唐大人这天竟悠悠转醒,罕见地没有一睁眼就找女儿。
他扫视一圈周围,先是看了看三个儿子,再看向两个妾室,在张姨娘身上停留不过一瞬,就将目光放在萧姨娘身上,“你过来。”
小儿子是张姨娘所出,他自会看顾好母亲,只有萧姨娘没有倚靠,人也才二十出头,还很年轻。
“老爷……”萧姨娘哭成个泪人,要去拉唐大人的手,被他轻轻避开,道:“这几年辛苦你帮我打理家事,挑一些你喜欢的田庄店铺,田地契给你。你还年轻,不必为我守节。”
这话看似是对萧姨娘一个人说的,实际上也是对三个儿子说的,希望他们不要为难萧姨娘。
萧姨娘痛哭不已,哭着说不愿改嫁之类的话,唐关摆手,让她止住哭声,然后挣扎着起身,唐劭立刻上前扶起他,“父亲。”
“扶我到外面。”
唐劭取来一件他常穿的墨色衣袍,披在他肩头,然后扶着他出门,出门后,唐关便放开儿子的手,像寻常那般负手向前,只不过步伐很慢,缓步出了无逸园,向他想去的地方慢慢走去。
唐劭跟在他身后。
此时冬去春来,外面一派新天地,枝抽嫩芽,花蕊渐放,病到形销骨立、满脸灰败之色的唐大人与之格格不入。
乌黑的发丝添上几缕斑白,在阳光照射之下格外刺眼,而即便是这样能融化冬天的春日暖阳,也化不开他脸上的阴郁。
遍地春风,处处新芽,只有碧梧园的梧桐树和他一样,一样的死寂枯槁。
没了小妖怪的碧梧园,一片萧疏寥落,往日落满鸟雀的庭院,如今一只也无,百鸟本为朝凤而来,凤凰离开了,它们自然也不愿再停留在此。
唐关抚上秋千索怔怔出神,使之轻轻摇晃,仿佛小宝贝就坐在上面,晃着小腿儿闹着要他推秋千。
这架秋千,是祈云六岁的时候绑的。
小粘人精习惯了跟爹爹睡,死活不肯自己住一个院子,哭着闹着要搬回无逸园,唐关为了哄女儿,在碧梧园亲手绑了个秋千给她玩,一开始,他也会时常过来,把豆丁大小的宝贝放在秋千上,推得高高的,听一下午她的笑声。
后来祈云带着哥哥弟弟在花园也绑了个秋千,可她最喜欢的还是碧梧园的这个,就连发呆也喜欢坐到上面。
唐三和哥哥们以为父亲的身体会慢慢好转,结果那次碧梧园之行,更像是回光返照。
唐关恍惚之间睁眼,因沉疴拖累,沉重了好几个月的身躯,忽然一片轻盈。
“爹爹!”旁边探出一颗调皮可爱的小脑袋,歪着头甜甜唤他,然后向他飞奔而来,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。
云儿……他正要回抱怀里的小宝贝,她突然自他怀里挣脱,狠狠推开他,神色冷漠,“我不要你了。”
我不要你了。
这句话刺得唐关灵魂剧痛,一回神,本在眼前的女儿已经到了十丈开外,并且背对他朝远处的白色光门跑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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